“实不相瞒，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你做。”犹豫再三后，桑纪瑶还是开口。
案情真相大白，她依然犹犹豫豫，刘檐早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想让我保密？”
桑纪瑶平静的笑了两声，笑的十分有压力，“你起码得让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沉闷，无聊透顶，绝望透顶。
高强在这个时候进来，“不如我们先去九曲夙分楼？”
桑纪瑶立刻点头，二人驱车前往，马不停蹄。夙分楼前车水马龙依旧，来客络绎不绝，这儿是京都鼎富贵的繁华之地。
她第一次觉得陌生，抬脚时便觉得举步维艰，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更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应该怎么做。
望景衡谨遵待客之道，备好一壶温酒，自己在前台前弹了一曲——空山鸟语。
“鸟很绝望，看似自由却一直有牵挂，心已经被禁锢在了某个境地，如同风筝有根挣不脱的，现无法自由飞翔。每时每刻，他看着寂寥无人的山谷，不知飞往何方。但在别人眼里，他总是自由的。”
桑纪瑶眉头微皱，“你这说的不就是你吗？”看着望公子脸上温和的表情，她突然不忍心说接下来的事，“望公子，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和宋渊成为朋友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的城府，还真是深不可测。”
语气里夹杂着一股嘲讽味道。
望景衡猛的抬头，停下了手里动作。
桑纪瑶一字一句，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跟他说，有理有据，证据确凿。
其实一开始，她是有点怀疑自己的推测的。毕竟舞女撒毒的事儿她又没看见。但是事情一说完，望景衡却苍白一笑，“说的不错，就是我。”
如果他为自己辩解，桑纪瑶还是没有办法为他定罪，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除了瞪眼，不知道怎么表达心情。
望景衡站着，双手放在身后，“我请来舞女，安排下毒，谋害皇孙。”
“为什么？”
“我天生仁善，本来她们我可以杀人灭口。但是就是心软，留了她们一命，现在反倒成了你要杀我的刀。”
望公子明显答非所问。
“你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全部由你策划。”
“对。”
但是事情的真假，只在他心里。虽然一直不知道哥哥在谋算着什么，但是这一次，自己想帮他。
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哥哥掌控之下的“太平盛世”里，从来没有自己为自己去拼过什么天地。但是这件事，自己铁了心要帮助他。
只有情分，无关对错。
因为哥哥这次终于答应，愿意跟自己一起走。去九曲回肠，今生缘分，这就是九曲夙分。
虽然很可能是在说谎，但是这个谎就是困住自己这只自由的风筝的最后一根线，心有牵挂，何处飞翔？
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比自己强的哥哥是什么体验？望景衡的哥哥，周敬亭，生得比他好看，做事比他有狠劲，因为一对狐狸眼，媚倒了不少桃花，连头发都比自己多。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兄弟情深，一对贫寒兄弟相依为命，一根鸡腿，他吃肉，哥哥撕皮啃骨头；一件新衣裳，望景衡年纪小，可他就是要先穿，宁可像块麻袋似得把衣服披烂，也不肯给哥哥整齐漂亮的穿着。
没有办法，谁让你大。
哥哥好看，他就练气质；哥哥聪明，他就有风度。衣衫褴褛也难掩秀色的少年，在京城的的贫民乞丐中，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于是哥哥被宫里的太监相中，净身当了一名太监。改了名字，认贼作父，从来都没有与自己透露一个苦字。
他永远也成为不了男人，就这一点，自己就永远胜了他。可是这次赢的一点也不心甘情愿。
“哥哥，你还是比我强啊，你有权力，你干爹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周仁和，我还是个平民百姓。”
周敬亭苍白的对他道:“不，你还有自由，我再给你财富，你可愿意？”
于是京城第一青楼，九曲夙分楼，在阉党的支持下悄然落户，从此屹立不倒，无人能敌。
哥哥对自己，早已经输成了习惯。但是他不知道这次他想帮他走他的路，入哥哥入过的深渊，给哥哥财富和自由。
这真得是唯一他想走下去的路，如此便是兄弟情分。
九曲夙分的曲调在他心口上盘旋了几圈，有些东西更加确定了，再桑纪瑶没有看到的光影里，他连瞳孔都变成了坚定的颜色。
桑纪瑶渐渐感到绝望，“好，那你告诉我，你的目的为何。”
“就是想杀，凭什么他能为皇孙天生富贵，生下来就有被人为他打下的江山，而我只能在疾苦人间捉摸滚打。”望景衡对答如流，将身后荣华看做截然无一物。
“目的可以编，心里的事又不是长在嘴上，谁知道你是真是假？”桑纪瑶淡淡一笑，“你会被处以死罪，”望公子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是我要你把投毒的舞女交出来，因为你要做的事她一定知情，算是共犯，也因株连九族。”
望景衡掉下去的心重新悬起来。
“案子已经结了，你何必为我这样做，你与我交情并不深。”
桑纪瑶眼眶红了一半，“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真相。不知道事情的真面目，我是不会甘心的——”
此时厚重的车马声传来，桑纪瑶一惊，忙把自己脑袋探出窗去，官兵已经将九曲夙分楼围得水泄不通，打头阵的就是刘檐。
刘檐看见了桑纪瑶的脑袋，很无奈的耸了耸肩，笑了笑，他从来没有说过要为桑纪瑶保密。
而且这件事是为了自己的命。
“是我上来抓，还是他自己下来？”
望景衡是好面之人，大难临头依然风度翩翩，整理领口袖口，将身子站得笔直，衣袂飘飘，立于长风中。
然后给了桑纪瑶一个安慰的笑容，意思是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
“我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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