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有点灯。
漆黑一片。
房间正中央是一片水池。
池水犹如墨一般乌黑浓稠。
池水中散落着好些莲花瓣，于池水中起起伏伏。
花团锦簇着一口红棺木。
很古朴简陋。
散发着寒气。
池子旁边，老僧人摆弄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傀儡娃娃。
他拿着丝线，学傍晚那女娃娃那样轻轻一扯。傀儡整个腰肢都弯下来，脑袋直垂到脚后跟，发出嚓嚓嚓的声音。
嗖的一下傀儡右手手指直直向前方射去，老僧人忙用禅杖来挡。
手指划过禅杖，竟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一根手指飞掠过池子上方的红棺木。
棺木倏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一只苍白的，乌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打棺木中伸出，准确捏住了那手指。只轻轻一磨，便成粉末。
红衣的少年有一双纯白的眸子。
带着点灰。
衣摆上用暗金色绣着雪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眼里并无焦距，瞳孔涣散。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刚刚捏缩傀儡手指的手。
那里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血水。
随着血水滴下来的，是细小如丝的黑色线条。它们始一落地，便化作黑烟散去。
老僧人忙丢下傀儡跪拜下来。
黑暗里，之前在高台上念经的僧人们，齐齐出现，像是一瞬间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池子边十二盏青灯点起。
光线惨白。
僧人们都无比虔诚的朝着少年跪下。
比他们念经时还虔诚。
“恭迎，教主出关。”
这少年没什么反应。
他缓缓从棺木里爬出来，动作机械而僵硬，和那垂着脑袋躺在地上的傀儡娃娃姿态相仿。每走一步都有血水从他身上淌下。
因此他周身都弥漫着一股黑色的很淡的黑烟。
他的脸笼罩在黑烟里，看不出表情。
黑烟渐渐散去，他动作越来越灵活。
纯白的没有一丝色彩的眼睛灵动起来。
他披上僧人递过来的暗红色长袍，歪头看着地上摊着的傀儡娃娃，声音沙哑，好似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傀儡机关术？有意思。”
“听说那人给本座找了个小师妹，就是她么？”
“小野鹤那也该去问候一下了。毕竟是本座多年未见的小师弟。”
“要做的事情还真多啊……”
他推开门，寒风涌进来，吹得房间里那几盏点起不久的青灯明暗不定。吹得少年衣袍猎猎作响。
门外，是一条走廊。
对面房间的门打开着，里面摆放着一列的刑具，一个男人躺在钉床上，皮肉陷进钉子里，血已凝固了。他的眼里涣散无光，呼吸已经停止。
一个带着乌纱帽的官员被人无声无息掐断颈脖，倒在角落。他手里还拿着带倒刺的鞭子，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审讯犯人来着。
房间门口挂着的牌子写着：地字号，十三号房。
*
东昭的天牢分为天地玄黄四层。
黄字号牢里关押着普通的犯人，例如偷鸡摸狗之徒。
玄字号关押着的是国戚贵族的犯了事的子弟。
地字号关押着穷凶恶极之人，能到地字号去的人，几乎人手几十条人命。
天字号则关押皇族或是政治犯，位于天牢的最下层。
萧归去便很符合天字号的标准。
据他自己所说，新帝登基，忙的团团转，很多事都还没来得及管。以至于天牢里的人还是有一半前朝的人在的。
所以萧归去其实在天牢里也没受多大苦。
这一点从他随手从稻草堆中掏出一件狐裘大衣，再裹到萧兮辞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萧兮辞看了看身上雪白色的毛茸茸的狐裘。
嗷嗷叫着伸手就去掐萧归去的脖子：“小爷我冒着生命危险卧底在皇宫，就等着机会救你出来。结果你告诉我你在这过得挺滋润？！！！”
楚景鹤抬头瞥了小姑娘一眼。
神色略微古怪。
其实……你卧底在皇宫好像也过得挺滋润。
*
高晚园站在晚风里。
他的四周，人群乌压压的倒了一地。
摊在龙椅上的是大庆王，拿着扇子之类杂七杂八东西的是宫女，穿金戴银的是后妃。
哦，还有一个打扮的奇奇怪怪的道士。
他微带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沈覃离去的方向。
抬脚也跟了过去。
红色宫门缓缓打开，元姬从里面钻出来，正打算人不知鬼不觉的溜走。一抬头就看见宫殿前一个蒙着黑面罩的黑衣人，一巴掌打昏了一个侍卫。
他周围已经七七八八躺了一地的人。
这黑衣人也抬起头，两人视线一对。
元姬：“……”
这种时候，目中无人的太平公主，并没有被吓得花容失色，而是高傲抬起一只手指，指着那人道：
“杂碎！谁允许你来这的？给本宫让开！告诉你，若是你敢说你在这里见到了本宫，你就完了。听见没？”
那语气，格外欠打。
黑衣人站着没动。
太平公主眼睛越瞪越大，“本宫说话你没听见？聋了你！信不信本宫现在立刻马上把你脑袋做成花灯？”
黑衣人依然没动。
元姬发飙了，她走下来就要去踢他，却被人从后面一记手刀，击晕了过去。
这黑衣人瞧见后面这人，总算有了动作，他恭敬的弯下腰去。
高晚园脸色阴沉。
他捡起掉到地上的虎符，对着快要落下的太阳仔细看了看。虎符散发着很柔和的暖黄色。
这暖黄色的玉块被他一把掐碎。
“该死！早说过不要那么早行动，这群该死的臭和尚！”
暖黄色的虎符就像沉下去的暖阳，金灿灿的碎片掉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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