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群人不曾出现。
如果以后再没有那群人，也许不会再有孩子，像是曾经的自己那般，在寂静深夜中默然守望一个日出。
安叔眼神复杂，道：“秋姝知道你成长得很好，一定很自豪。”
陶琤鼻尖微涩，勉强笑了下。
“好啦，”安叔移开了视线，不想就当年的事再深谈下去，怕自己一个心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尽数交代了。他左右扭扭自己脖子，传来一阵恐怖咔咔声，像是枯坐已久，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紧想办法进城吧，我就搁这儿等着我朋友逃出来和我汇合。”
陶琤眼神黯了黯，也未强求，问：“安叔继续在这儿呆着？失败体恐怕会越来越多。”
“没事儿，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安叔不在意摆手道，“就今儿早上，九点，我那一大帮子朋友肯定会巴巴出来找我！”
陶琤一点头，道：“安叔朋友还挺多。”
“那可不！”安叔挠了挠胡茬，眯眼吹嘘道，“不是我说，我可是从小受欢迎到大的，年轻的时候，就凭我这长相，这讨人喜欢的性格，高学历高薪资，走哪儿不是个香饽饽！到现在——”
陶琤笑了，顺着接话道：“到现在加了反研组织，就没以前受欢迎了。”
“什么屁话！”安叔吹胡子瞪眼不假思索高声反驳，“我加了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直直望着陶琤，嘴还张得大开。
“你，”安叔结结巴巴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本来是不知道的，”陶琤泰然自若答道，“刚听安叔说的。”
安叔嘴张了张，才带着分恼怒道：“你果然跟你爹一个心机样儿！”
直觉行事，头一回被骂心机的陶琤：“……”
几十里外京城政府机关办公室里的某个面色肃穆沉重的中年男子打了个喷嚏。
陶琤摸摸鼻子，主动转了话题：“不如敞亮说话，安叔在这儿堵我，是什么意思？”
安叔一撇嘴，顿了会儿才缓缓开口：“S城那边柳青书给我们递了消息，说你会过来。他给你们的手机安装有特殊定位，几小时前我们发现不对，推测出路线就来这边堵人了。”
陶琤拢起眉头，那手机她拆下了个特殊材料制成的新型数据通讯单片机，并没发现其他特别的。并且现在华国上空笼罩个不透明屏障，除京都，东南西北和西南方六个城市外都失去了信号，说明应用卫星也已失效。
到底怎么追踪定位的？
陶琤想不通便不再想，问：“然后呢？”
“他们觉得我很有人格和言语的魅力，”安叔干巴巴道，“派我来当说客，劝你加入反研组织。”
其实是反研所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安叔，但在偷渡京都出口的过程中，阴差阳错，该出的没出，不该出来的滚出了城。
陶琤：“……？”
就您这碰了面直奔主题，给我们说怎么进京都顺便怀念了一波过去就要赶我们走的样子，给我说你是来招人？
安叔咳了声，道：“这个，我个人不想把你拉进来，但组织上强烈要求……”
自从听到要把秋姝的女儿拉扯进来起，安叔就下意识例举条条框框的理由去反对，最终还是在其他成员面色疲惫的缄默里消了声。
千般万般理由，难抵心底最深处一道声音：若是秋姝知晓了，怕是会难过吧。
只是私情向来难抵大义，他也只能闭了眼，不再插手，可惜天意最爱捉弄人，把他给赶了出城。
他自十六年前起便离开了京都，从未探过消息，近年听着点异动回来，没忍住打听了点事，秋姝的女儿已经长大，进了特处，甚少在京都现身，而秋姝的丈夫，却在十来年前另娶他妻，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就像是轰隆碾来的历史车流里，只有他一个人被悔恨与愤恨绊倒跌落，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被时间引领着头也不回渐渐远去。
安叔极深地看了陶琤一眼。
陶琤五官轮廓都和她爸一个凶恶样儿，只有那双黑眸扫过来时，微微下垂的眼角，让安叔想起了记忆中的秋姝站在梧桐树下笑起来那明亮的弯弯眉眼。
那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着漫天的金黄落叶，像闪着细碎又璀璨的光亮。
可无所不在的差异又在处处提醒着自己，那在记忆中熠熠闪光的盈盈笑靥早被时间洗尽，褪色成黑白。
“大概是躲不过去的命吧……”
躲不过去的，必须去面对的命。
安叔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眸中带着不一样的色彩，他郑重道：“不错，我是反研组织的一员，在此代表反研究所活体实验组织，正式邀请你加入。”
陶琤静静坐着，没有应声。
略显压抑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动，只有唐圆像在状况外，并手并脚标准姿势坐在板凳上。
唐圆挠挠脑袋。
秋姝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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