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他永远是最懂博弈的人。
大臣都是棋盘上活动的棋子，他划了楚河汉界，是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边界。承德信任所有人，因为一切人都在自己羽翼下，因为自己的需要而存在。
但是他的信任，绝不多给，给多了就是软肋。
这是他从皇兄的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皇兄的一句“他终究是我的兄弟”，后来终于将自己送上黄泉路。
离开东暖阁，星辰满天，云层稀薄，所以才会格外的冷。她一步一步走在汉白玉石阶，听自己脚步在月光下的声音。
清脆而平稳，俯瞰京城，更是感觉到各种权力的压迫，稍有不慎永世不得翻身。
皇帝可能是通过自己误打误撞伤了丞相一事，认识到了她的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拥有一切。
就是拥有的太少了，萧翰哥哥才会死得那么苍白无力，如即使如今自己已经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却也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申冤一事寸步难行。
大殿之前石狮庄严，桑纪瑶远远地看着它们，突然能够理解这么多人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周敬亭，宋渊，刘檐，祝氏……
为了随心所欲，而不是受制于人。
周敬亭，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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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自古以来就是战略要地，大河边界，上为各族蠢蠢欲动的势力，下为富饶的东旭之地。
关西侯世世代代守护在这儿，嫡长子爵位世袭。每当新一任侯爷即卫，就应该请卜算写一份顺应天时地利的书信，送到京城给皇帝批文盖章，以示认可和祝福。
承德即位后不久，就上来了新任关西侯。可皇帝苦等数学月，那边祭典都过了，文书迟迟不来。一群大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声称要派几万大军过去把他们打服喽，这样才能显示东旭国威。
但是南疆叛乱就已经够皇帝脑壳痛的了，而且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草根出身的陈颖川了。于是一口咬碎的烂牙就被他咽到了肚子里，此事再也没人敢提起。
这件事始终是皇帝的心头之患，多年以后他又提出要让惊梁公主下嫁过去，以一根无形之线将关西与京都紧紧联系在一起。然而使者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公主嫁到，寒舍不宜。”
这当然不是关西侯本意，使者回京之前，周敬亭连夜送密信，信上贴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这是他的常用手段，所有大臣的奏折都经他手，愿意接的就会帮他办事，不愿意接的则当没看见，银票原封不动的被送回来。这是在皇帝眼皮底下做事，不动声色最好。
然而这句话是触碰到了皇帝底线，他索性将一口烂牙吐了出来，派出宋渊带领几万大军，先吓吓他们，吓不倒直接打服喽。以礼治国不过幻想，该硬的时候，皇帝的手腕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不，宋渊带着的大军已经到了函谷关。历经千年，函谷关修修补补，哪里还看得出往日的雄风。
守城的将士倒还是多的，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无穷无尽的蚂蚁。宋渊本来看自己这边的军队就足够难受，这会子便不自觉的揉了揉眉心。
“宋大人觉得很难办吗？”一路费力骑马，努力赶上宋渊的雨莺终于看见了他的马蹄。
宋渊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人狗腿子耍得还真是无比吃力，人才刚到，就迫不及待的表示自己的鞍前马后之心。
不像有些人，说得如皎皎明月，但若你将水打散了，月亮也就成了一摊泡影。
他没回话。
雨莺咬咬牙，愈发觉得宋渊高冷脾气古怪。于是骑马一骑绝尘，远远地将宋渊甩在身后。
“不追吗？”王皑问道。
“不必，”宋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前方，经深思熟虑后发言:“你带几个人随我去侯府拜访，剩下的人没有命令一律不准踏入关内一步。但是，来了大军的消息给我放出去，多少人往虚了报。”
尔后舟车劳顿稍作修整，宋渊便带着皇上的公关文书入了关。
潼关的防守看起来不强，到了里面才发觉，是真的不强。就这普通的仗势看起来哪里像守住重要关卡的防备，还比不过昔日铜溪那条河。
王皑也是直摇头:“就这样的阵仗，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蛮子居然还没有把城攻破，也是奇了怪了。”
“你看见雨莺了吗？”宋渊冷不丁问他。
二人一起走，眼睛看的地方也应该一样吧？王皑揉揉脑袋瓜子，诚实回答:“不知道，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宋渊斩钉截铁回答。
“为何？”
“看她面相，似乎能长命百岁。”宋渊的话不带一点玩笑成分，正因为如此王皑才笑得嘴都合不拢。
“大人不喜欢女子在身边吗？”还是说断袖断到看见女子就倒胃口了。
“不喜欢又笨又聒噪的。”
王皑直接僵住，这还是第一次听宋渊这么刁钻刻薄的说一个女子。平时的他，做事滴水不漏，遇人不动声色，因此此刻仿佛看见他活过来了一般，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关西算得上富饶，物产丰富。因为还跟东旭有着名义上的家国关系，上贡的不多。
而且北边离蛮子近，要造反真是易如反掌。
关西为金氏，目前掌权的就两人，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关西侯，金木都，至今健在；另一位是二十出头的关西侯，名叫金迟。
这个名字的由来，在当地是一出笑谈。关西侯人高马大，年少时征战沙场，立功无数；老了红光满面，一顿还能吃三碗饭，怎么看都是多子多福之人。
然而这事也难说侯爷夫人三十好几，肚子里也没个声响，娶进来的小妾连着生了一群姑娘。爵位传女不传男，要是没有子嗣，荣华富贵就要送给别人了。
侯爷急得睡都睡不着，没日没夜的与夫人造子孙，甚至孩子还没影的时候就想好了名字，就叫金迟。
这来得可谓是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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