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琛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薛素突然仰着脖子发出一阵狂笑，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像是听见了绝妙的笑话，又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
可聂琛知道两者都不是，他比红线身量高一些，站得也略远一些，所以也就看得清，她一边笑，眼中一边反射的泪光。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触动了眼前的女孩，让她发出如此悲伤又苍凉的大笑。于是只能静默一旁，等待着结束。
许久，薛素停止了笑声，重重地闭上眼。
“去鄱阳湖。”
她说着，忽而单手拄刀，往地上狠命一顿，刹那间，光芒四射，地上流动的符文将三人全部包在了里面。
“可鄱阳湖是中楚府的辖区！”
红线想阻止她，一阵炫目而刺眼的光照过，四周光影顿时扭曲。等他们再次落地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变成了某片树林中空出的开阔地。
聂琛睁眼环顾四周，没有粼粼的湖水，这里不是鄱阳湖。
“这是哪儿？”他问。
“这是中楚府和江南府辖区的交界处，鄱阳湖在中楚府境内，灵旗想带我们越过边界直接进去，如今被灵阵拦住了。”
红线低声说着，神色难掩焦灼，她也想不通是为什么，薛素性子虽然古怪了些但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她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要执意闯进别人的辖区。
“去别人的辖区，后果很严重吗？”聂琛问。
红线无奈地叹了口气，“镇灵官和灵官是有区别的，镇灵官统辖自己府内的灵官。在江南一方，灵旗就是我们的王，而王带着自己的下属强入别的王的领地，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何人敢擅闯中楚府！”
一声断喝，四周蓝紫的电光一闪而过，几乎将整块天空化为白昼，也照亮了三人脚下的所在。亮光过后，树上忽然多出几个高大的男子，皆是一身靛蓝长衣，为首的一人翻身下来，站立到他们面前。
“中楚府的镇灵官是赵初旸赵大人，生而神异，掌间有‘雷使’二红字，能役使鬼神，呼风唤雨，开手则有雷鸣，人称‘赵雷使’。故而手下的灵官也以凶悍的男子居多。”红线在后面小声地介绍。
聂琛点点头，转眼间与男子目光相对，为首的高大男子似乎觉得他眼生，多留意了几分，最后才将目光转向眼前的领头人，江南镇灵府的长官——薛素。
男子微微拱手，“不知薛大人夜闯中楚府是为何事？”
“你们这边有个恶灵跑到我那边闹出了人命，我是特地过来抓的。”她面色如常，坦荡自若。
聂琛想起河岸上被休旧吃掉的尸体，忽然意识到他最后关头叫出那个“水怪”，这真实的情况说不定真和水怪有牵扯，如果今夜不及时处理好的话，让其在水路上肆意妄为，的确是后患无穷。
“就算是过来抓恶灵的，也需得经过赵大人同意。等我与赵大人商议过了再来给您答复，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这话表面说得恭谨，但实质上还是没有解决问题，薛素冷笑一声，“等你们给我回过话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高大男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不悦，“那您要如何？”
薛素朝前走一步，仰首直面眼前的男子，“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让路。”
“从来没有不经本地镇灵官同意就擅入的规矩。”
“那也从来没有在别人辖区里死了人，还不让灵官去抓的规矩！”薛素沉声咬字，语调缓慢而清晰，“今夜，我就想要他死。”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聂琛紧张地看着无声对峙的两人，手心沁出了冷汗。
就在他想着万一这么搞下去耽误了正事又下不来台怎么办，谁知薛素突然转身，对他和红线说了句，“在这里帮我挡一下。”
说完，符文光芒一晃而过，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为首的高大男子一愣，突然明白薛素为什么要朝前多跨一步了。一步之差，她就已经站在中楚府的辖区内，自然能通过转阵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是他疏忽了，光顾着和她争论，居然忘了如此重要的细节！
聂琛更是懵逼，万万没想到薛素还有这种操作。他看着渐渐围上来的凶神恶煞的男子们，不由地和红线背靠在一处。
“红……红姐，咱们能跑路吗？这么多人就我们俩，打不过啊！”聂琛真是欲哭无泪，还没入伙呢就摊上这么一个上司。
红线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显然比起聂琛，她的经验更老道了许多，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突发情况了。
“别想这么多了，一起上吧，我相信灵旗，以她的能力结束战斗要不了多久。”
“为什么？”
“因为我灵力不足，调动不了转阵符文。”
“我去！”
聂琛仰天长叹，灵官们渐渐围了上来，蓝紫的电光下能看清每张蓄着怒气的脸。
“行吧，”聂琛闭了闭眼，突然正色道，“那就一起上吧！”
薛素踏上湖面唯一的船只，说是船倒也不免太过夸大，只是老式的木质渔船，踩上去甲板就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年岁估计与这艘船的主人不相上下。
船主是个年纪极大的老人，一副身子骨有如枯木，整张脸埋在胡乱的髭须里，正撑着长篙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姑娘，这么晚了还过来坐船？”老头笑呵呵地问。
“有钱人家不就是喜欢玩这个调调么？”
薛素随口接道，靠着船篷望着四周风景。微风荡波，浮光掠影，她这闲适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像有钱人过来体验宁静生活的。
“嚯？照这么说，你家里很有钱咯？”老人奇道，“小姑娘是哪里人？”
“金陵人氏，祖籍在定远。”
“定远？那地方可是很出名人咯。”
“对啊，”薛素悠悠地接道，“明初有位名为冯宗异的将军就是，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老人停止撑篙，小船就像一片叶子静静地浮在湖中心。
许久，他呵呵笑道，“当然听说过，冯胜公的美名谁人不知？当年明太祖与陈友谅决战于这片鄱阳湖上时，冯胜公也有在此留过威名呢。”
“是啊，还打断了你这条木龙的脊骨。”薛素突然冒出这句话，眼神冷冷地看着艄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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