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书唤道：“真人？”
“没死。”定缘真人没好气地说，“你好奇这个干吗？”
孟寻书道：“晚辈所修众生善道，自然好奇前辈为何会心生恶念。”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他好奇天下所有的善恶从何而来。
孟寻书的道心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其实回头再看，他自己都觉得那会儿的自己是钻了牛角尖、魔怔了。那股疯狂的劲头他自己都觉得可怕，陈自如不知道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这么快就找到他的弱点，几句话害得他的道途尽毁。
但既然是牛角尖，当然没那么容易钻出来。孟寻书自认在低谷时见识到了人心恶念，即使依然愿意期待人性美好的一面，到底也没有办法再一次相信众生皆善了。
号称要点拨小辈的定缘真人：“……”
黑历史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揭露到人前，那也就不叫黑历史了。
然而他自己说过的话，跪着也要实现。
“唉……你这小子。”定缘真人心里苦，“却邪君让你修此道果真没错，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适合你的道了。”
孟寻书闻言，被夜风浸染的心竟生出几许悲凉。
是吗？可他的道心破碎了。
好在定缘真人并不在乎他的想法，目光注视着飘远的鬼魂，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住进梅园，在寻找适合居住的城池，拈香城也是我考虑的地方之一。原本这地方风俗奇特、风景秀美，我是很想住下的……”
顿过之后，他咬牙道：“谁知道，陈家小姐为我的美色吸引，要送香囊给我。我那时不知道送香囊和掷香囊的区别，只当这是她欣赏我……”
孟寻书：“噗嗤。”
一时也不知道是他夸自己的美色更好笑、还是他收下了香囊更好笑。
定缘真人阴恻恻地转过脑袋：“好笑？”
他脸上的表情和白天毫无二致，仿佛自己说错一句话就要被他鲨了一样。
“不，我没笑，一点也不好笑。”孟寻书一本正经，“前辈继续。”
“……”定缘真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总之，我听说这个风俗之后上门退亲，那陈家老贼就说我欠他们家姑娘一个清白。这事到后来，也就成了我欠陈家一个因果了。”
孟寻书便道：“可是这也不至于让前辈如此厌恶陈家吧？”
“光这事当然不至于，我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定缘真人不屑道，“可那陈家老贼总想借缘由塞人到我身边、把我拉进他们陈家，一说起话必定不离陈家出了多少天赋过人的小辈、多少美色过人的千金。我自羁游天地间，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些白痴来给我添些庸人在身边？叫我看了平白生气么？所以我才搬出了拈香城。这地方风水再好，到底也养出了那般一心歪门邪道之人。”
他倚窗而立，红梅在白衣上绽放成独绝的艳色。孟寻书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似乎能透过这皮囊看到底下自由的灵魂。
他想，他总算知道为何那么多男女都为定缘真人痴狂了。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没能追求到的境界。
“小子，”定缘真人说，“你有幸拜入却邪君门下，就要珍惜这个机会。不要沦落到那般俗人的境地，叫我后悔曾经点拨过你。”
孟寻书隐隐能拨云穿雾看见自己的道心了。定缘真人身上的力量总叫他觉得奇妙，似乎有一种很坚定顽强的特质是自己一直缺少的。
他有种直觉，如果自己能找到这股力量，一定就距离找回道心不远了。
内城上空升腾起不祥的青黑之气，定缘真人眺望一会儿，才懒洋洋道：“时间差不多了。小子，跟紧了。”
说完，他就出现在远处民宿的屋顶上。又一眨眼，他已经跑出了半里地。
孟寻书知道他是有意放慢了速度在等自己，便也飞快地跟上了。
普通的护卫根本无法发现刻意隐匿气息的修士，二人轻松越过了城防，正凭空漂浮在城主府上方，低头观察安静得诡谲的城主府。
城主府里已经被黑气填充得几乎要看不见了。巡逻队一直在原地打转，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是鬼打墙。
孟寻书目光快速巡视过一圈，便道：“主屋里鬼气最重，恐怕要出事。”
“唔……这城主叫什么来着？”定缘真人思索半天无果，干脆不去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吧，这地方大，别老盯着主屋，去别处看看。”
孟寻书无奈，只好跟他走。
粗略看过一圈，黑气根本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不知道这邪修是跟陈家有仇还是单纯心狠手辣，竟然打算直接灭门。
“这老鼠倒是有点本事。”定缘真人道，“粗略估计，在金丹期上下。”
孟寻书皱着眉，“真人，您真的不打算出手吗？”
定缘真人瞥他一眼，“我也没拦着你出手啊，你为什么不出手？”
孟寻书一愣。旋即他便说：“可是眼睁睁看这些人出事，您……”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话站不住脚。
“你看，”定缘真人笑笑，“我只是不出手而已，能说我恶吗？又凭什么说我要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人良心作痛呢？你所谓的善是什么？慷他人之慨，还是无私到奉献自己一身骨血？”
孟寻书想说这不是善，可却又想，自己凭什么说这不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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