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书猜到了这结果，心神也不由一恍惚。他眼神掠过依旧低着头的路鸥，拱一拱手，出门去了。
他自知这段时间道心动摇，需要点时间平复。
路鸥回头看了眼，也自觉能理解孟寻书的心情。门被关上时，他道：“就放小书一个人，没问题吗？”
“他心性向阳，不是执迷不悟之徒。若他需要空间，就将空间留给他。无妨。”却邪君道，“你留在此处还有何事？”
路鸥观他神色无恙，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真的平波无澜。另一方面，要是这家伙真是漆数星……那漆数星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
却邪君见他不答话，侧过了半个身子。正巧路鸥拿出香囊，略有些犹豫。
看到香囊的却邪君：“……”
他难得露出了冷淡以外的表情，欲言又止：“它……”
“……就是百年前那一只。”路鸥叹道，“师傅叫我挂在青竹林里的那一只。”
却邪君：“……”
他当然知道是百年前那一只香囊，他只是没想到都一百年过去了这香囊还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转念一想，到底还是从心底生出点物是人非的悲凉来。
“师傅，”路鸥将香囊递过去，“徒儿不肖。百年后再能寻到的东西，竟只此罢了。”
路鸥想说的有很多，思来想去却都嫌得啰嗦。犹豫再三，不过这一句含蓄的百年寻物能聊表心意。
却邪君似乎还能嗅见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如百年光阴都凭借这一缕飘渺的花香勾作虚无，只剩了眼前人如一的眉眼。
无论百年前路鸥将此物赠予他是什么意思，百年后再回想，剩的无非是断不开的师徒情谊。
他看着香囊，负在身后的手一动，却没有伸手去拿。
“师傅不信我？”路鸥适当地露出点伤情，轻声道，“是我自作自受。只是徒儿此心无二，只想将东西拿给师傅，好教师傅知道我这一片赤诚之心。”
却邪君轻敛眉头，只是重新背过身去，“你的诚心我已经看到了，把东西拿走吧。”
路鸥敏锐地发现他师傅背过身前眼神闪烁，这是很少见的。却邪君就算不相信自己，也不应该是这个表现……要么，他还记着百年前的乌龙？
路鸥捏了捏手上的香囊，刻意散去了手上包裹的魔气，又道：“师傅，百年前您叫我将香囊和竹叶青挂到一起，我听了您的话，还仔细用灵力包裹好了。您可以看看，这灵力百年来未曾消散，现在还好端端地附在香囊上没变。”
却邪君本想说百年前他不是那个意思，听到最后一句立刻忘得一干二净，回头果然见到路鸥一双手被灵力灼伤得赤红，惊道：“你何须如此？”
这行为和自残无二。
路鸥仿若并不在意地笑道：“若我这双猪蹄能得到师傅的怜悯，也算值得了。”
“你……”却邪君紧锁眉头，手握成拳，终归还是不忍心地取走了香囊，“糊涂。”
路鸥收回手，“能得师傅原谅，再糊涂也值得。”
却邪君不喜欢魔气，疗伤时涌出的魔气说不定会惹得对方厌恶，他就忍着疼痛不给自己疗伤。却邪君看不下去，挥手便赶他离开。可路鸥走了没两步，又听见身后人困惑地问：“你知不知道送人拈香城的香囊是什么意思？”
却邪君记性好，肯定知道路鸥到拈香城那天是少年少女的“结缘日”。
路鸥脚步一顿，转身道：“我只是觉得，师傅一定喜欢这些稀奇的小玩意。”
见却邪君没有再说话的意图，路鸥加紧离开了。
却邪君握紧香囊，良久，才神色如释然般地叹了一声。
罢了。
翌日，九剑山上剑光暴起如长虹贯日，一道雪山剑意冻结方圆几里。未多时就见天际青光隐现，霞云中闻得凤鸟长鸣，是大能出世的吉兆。
一道剑光震惊世人，雪山剑意昭告天下：却邪君再度出山了。
传闻却邪君年少成才，也曾有轻狂的日子。那日在东山豪饮天山雪时，灵光突现悟出剑法，当即掷了酒坛迎风起舞。剑法最后一式直指苍穹，名曰“问天”，东山累积数月的厚重乌云刹那被狂风吹散，露出背后的暖融天光。天光下瑞雪点点，连“道”都不忍心降下雷劫，在风雪中成就了却邪君的无暇金丹。
这段往事为众人传颂，那带了料峭冰寒的雪山剑意没有人会认错。何况又是青光又是凤鸟，连天道都在眷顾的人，当世无二。
消息一出，修界凡俗共惊，自魔君出世后隐居在天涯各处的九剑宗长老们也携着弟子陆续回归。没几日，九剑宗便发出了请柬，邀请各大宗门派使者上山一叙。
请柬由九剑宗上豢养的传讯青鸟发出，却邪君出山的消息终于坐实。无数人写了拜帖信件托青鸟带回，这几日却邪君的书案上常常堆积如山。
都说仙门百家，百是个虚数。这天下之大，仙家势力哪怕一家只发一封信件来，堆起来也是座小山。何况九剑山百废待兴，却邪君要处理的事务远远不止书桌上的信件。
连这几日回到九剑山的长老们，却邪君都是匆匆见过一眼就无事不再召见了，整日把自己埋在书房里，根本顾不上其他。
而路鸥的处理方式，对外口径是已经控制起来等候发落了，其实他自己知道这几日好吃好喝的，根本就是躺在千年暖玉上养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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