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老已沉默。
他早该猜到楚姗姗的身份，这身份让人五味杂陈，又让人爱恨焦灼。
——叶离颜的确因楚姗姗而死。可，既能为之付出生命，又是何等的重量。
——这重量是任何人都无法具体测算出数额的，因为，这是只属于叶离颜心中的重量。
眼下，叶离颜应是得到了结果，毕竟，这世上又有谁愿意在孤坟旁一待就是数年数月的。
——不是想随坟中人死去，就是有愧于坟中人。
忠老没有去责怪楚姗姗，不光是因他知晓责怪没用，也因他见证过夏犹清的伤痛。
“你很像她。不过，你比她有勇气。”
忠老一语惊人，楚姗姗眸光瞬间松弛，颤声回道：“忠老…你…你不怪我？”
“怪？”忠老淡淡一笑，“路都是自己选的，又要如何去责怪…如果，责怪你可以换回离颜那孩子重生，那我倒也可以痛骂你一顿，甚至可以杀掉你。”
他又突得沉声道：“可是…你我都很清楚，离颜少主已无法再活过来了…”
忠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缓慢道：“我说你比夏犹清勇敢，是因为新阁主与夏犹清的故事，并没有在夏犹清嫁给秦孝人后，而结束。只是，后面的很多事，就连新阁主都一无所知。”
楚姗姗，愣神道：“后面...又发生了哪些事？”
“也没什么，不过是后知后觉的悔恨，也不过是得知真相后的一份执念。”忠老，说，“坊间传闻，夏犹清与秦孝人晚来得子，名为：秦楼客。也都说，夏犹清成婚后，喜爱出游，秦孝人陪她赏尽了山川河流，玩遍了繁华城镇，一直未要孩子。可，谁又知道这里面的真相呢…没人会知道，夏犹清的这一生都活在悲痛中，常常以泪洗面，每到夜晚便会出现在我们“十三剑阁”这棵银杉树下…”
楚姗姗，惊道：“所以，外界那些美好的传闻都是假的。夏犹清前辈在婚后，并没有游山玩水、游历各地，而是，夜夜都来了此处？”
忠老点了点头，说：“那时，新阁主整日烂醉如泥，早已失去了习武之人的警觉，只沉迷在醉生梦死中，就算有人来杀他，他都不会醒过来，更不会知晓谁来过这“十三剑阁”了。而，那时的我，也根本无法得知夏犹清的心中有着怎样的伤痛…只是，老阁主对她视而不见，便任凭她暗自看着新阁主酣醉…”
他接着缓声道：“她不但目睹了新阁主为她烂醉如泥，还亲眼目睹了新阁主在醉意下与婢女缠绵的画面…”
楚姗姗，道：“她当时一定很痛，痛到全身麻木、无肠可断…”
忠老，道：“再后来，新阁主郁郁而终，她依旧每晚来此，并在剑冢前为新阁主摘来了许多山茶花…”
楚姗姗，诧异道：“山茶花？”
忠老，道：“是的，山茶花。她与新阁主第一次饮酒作对、花前月下时，绽放在她们两人面前的也正是这山中茶花…”
楚姗姗，沉思道：“如此说来，夏犹清前辈应是深爱着叶归老前辈的，只是叶归老前辈被他们之间的身份所困，始终过不了世俗眼光罢了。”
忠老，呆眸道：“那时的我，很怕她也会寻短见。殊不知，这天底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新阁主的命数是她，而，秦孝人又是她的命数...若不是命数，那秦孝人又怎会在最恰当之刻，再次出现了呢...”
楚姗姗，皱眉道：“秦孝人老前辈应是得知了叶归老前辈的死讯，既然夹杂在他与夏犹清前辈情感之中的叶归老前辈已死，那他也势必要劝夏犹清前辈随他回去，毕竟，夏犹清前辈始终都是他的妻子。”
忠老，重叹了一声，“只是这一劝，竟劝了整整二百八十七天…不管怎样，最后她还是跟秦孝人离了去，至少她已不会再寻短见了。”
楚姗姗闻言，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她也逐渐明了，许多光鲜亮丽被人羡煞的情感，其实，并没有那般美好。
只是，人们习惯了报喜不报忧，隐藏下了太多伤痛与不如意。
不过，情感一事，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或许，有些人会用另一种方式去偿还。虽要偿还，却又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也或许，两人会就此陌路，余生大概都不会再被想起，却又在临终闭眼之刻，脑中闪过些依稀的画面。
现在，楚姗姗的脑海中已全是有关于叶离颜的画面，细想起来，夹杂在她与叶离颜之间的误会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她曾带给过叶离颜多少伤痛，如今她便要承受多少悲鸣。
“情感，的确是这世上最复杂难说的一件事，有人因它而死，有人因它而沮丧，更有人因它生不如死、寥寥度日，它本无毒，却也着实成了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她不禁叹息，不禁落泪，“昔日，有多洒脱、有多不在乎、有多合情合理，最后，就会有多懊悔、多钝痛…”
忠老听了楚姗姗的断肠语，却迟迟摇头，渐渐失落，“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懂何为情感…”
楚姗姗怔眸，沉默。
忠老，接着说：“世间万般情感之所以复杂多变，全因周边有太多不安因素缠绕，身边也有太多人前来干涉。情感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但，往往到最后情感都不会再属于自己，这才是使情感变得复杂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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