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确是有道理，卢大人指头虚虚点了点师爷，摇头笑道：“你这奸滑的老鬼，就没有你算计不到的。
也罢，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直接见上一见吧，不过明日本官难免又要做出几日苦脸见人了。”
卢大人命人将明耀请到花厅相见，师爷亲自在旁边矮榻上烹茶款待。
明耀容貌生得清俊，修眉凤目，唇红齿白，戴了柍白玉发冠，穿了身天蓝色素面长衫，腰里束着二指宽的白玉镶南珠腰带，越发显得俊逸出尘气度不凡，被小厮带进花厅，展凤目向上拱手为礼。
卢大人连忙起身与明耀还礼，极口赞道：“驸马爷这一身风姿，直看得老夫眼睛都直了，却是忘了出门迎接，还请驸马爷见谅。”
明耀不以为意地笑笑，“大人何必与在下如此客气，在下今日前来还要向大人求教。”
卢大人与明耀素无往来，今日明耀突然登门拜访，心里大概也猜到几分他此来的目的，如今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除了严瑕一案再没有别的，明耀又曾在他的大堂上展露过办案的才能，那么除了来打听严瑕一案的案情，又能为什么事来找他？
只是卢大人没想到明耀不按套路出牌，一见面连例行的寒暄客套都没有，直接就说到了重点。
都说“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明耀已经这样直白的问出来了，卢大人本来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把明耀让到客位落座后，便端起茶杯向明耀微微一笑，“驸马爷倒是位爽快人，既然如此老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严瑕被杀一案的确已经审结，卷宗已经送往刑部审核，人证物证确凿，裴彦也亲口认罪了，刑部那边应该会很快审核完毕，一个秋后问斩是逃不掉了。”
“裴彦认罪了？这怎么可能？”明耀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卢大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裴彦那双清澈的眼睛，让明耀完全没办法相信他会是杀人凶手，而且是那种从背后下刀子的杀人方式。
卢大人站起身来，正色说道：“的确是他自已认罪的，本官念着他是个学子，连一个指甲都没让人弹他一下，是他自已在看过物证之后主动招认的，满府上下都可为本官作证。”
明耀的脸涨得通红，连忙向卢大人拱了拱手，“在下并不是怀疑大人办案不公，只是难以相信裴彦是凶手，才会言行过激，请大人见谅。”
只是追问了一句，实在算不得过激，卢大人好脾气地笑笑，让他明耀再次落座，细细把办案过程给他介绍了一遍：“凶案发生后，本官带夜提审了裴彦，开始的时候他的确不肯认罪，口口声声说他入园后并没有见过严瑕，后来本官念在他是学子，便把他暂且押进大牢，让他自已想想当日实情究竟如何，第二天一早再次本官再次提审时，他便招认了，并且把凶器埋藏地点也说的清清楚楚。”
连凶器都搜出来了，看来裴彦真的是凶手了，明耀呆呆坐在位子上出神，好一会儿才忽然问道：“大人方才说裴彦是看过物证后招认的，那么请问物证是什么？”
卢大人沉默了片刻，与师爷对视一眼后，低声说道：“实不相瞒，物证关系到死者的声誉，所以……”
明耀脑中灵光一闪，打断卢大人的婉拒，直接问道：“可是裴彦写给死者的诗作？”
卢大人再次飞快跟师爷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地拈胡说道：“既然驸马爷都知道这首诗作的存在，本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的确如驸马爷所言，裴彦在看过那张他亲手写的读作后，便供认不讳了。
不过还有其他证据，且凶器也的确是衙役们按照裴彦的招认，在静疏园的湖里捞出来的，另外还有一个静疏园上引客的小僮作证，案发前两刻钟左右，见过二人在一处竹林中争执。
那处竹林就在大门与学子们暂时休息的小园子中间，只是前面有几块两人高的奇石遮掩，轻易不会有人发现那片竹林。”
所以不管裴彦为了什么招认，甚至是他有没有招认，以现有的证据都足够给他定罪。
事以至此，明耀纵然对裴彦的印象再好，也不得不相信了他的确是杀人凶手，甚至动机都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因摆脱不掉祖父身居高位的严瑕，铤而走险杀人，这种案子发生过不知多少，明耀最近读书间隙翻看前朝案卷就曾见过多起。
“多谢大人实言相告，贸然登门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实在罪过，在下这便告辞了。”明耀起身，向卢大人拱手一礼，神情落寞地转身出了卢府。
回到明晖堂后，明耀径直走到正屋，也不管丫头们还在屋里，一头扑在炕上，抓着欢喜的手喃喃着：“公主，我心里难受，他竟然真的是凶手，他怎么可以是凶手。”
欢喜好气又好笑，先使了个眼睛打发丫头们都退出去，然后把明耀的头抱到腿上枕头，轻轻替他打着扇子，柔声说：“驸马见过卢大人了？他怎么说？”
明耀声音闷闷地把卢府之行说了一遍，依旧不甘心地向欢喜强调：“裴彦的眼神那么清澈，而且他面对严瑕时，明明情真义切，怎么可能是杀害严瑕的凶手呢？”
欢喜沉默了一下，忽然正色说道：“驸马立志当一位推官，就要用事实和证据说话，怎么能以个人喜恶先入为主呢？今日裴彦眼神清正，驸马就认定他是好人，那么他日若有人生得面目丑陋凶恶，是不是驸马就认定那人是坏人了呢？
如果是这样，本宫倒宁愿驸马不去考这个秋闱，也别去当什么推官了，免得办了冤案错案，连累公公官声受损事小，驸马得知真相后，一生心中难安，却又该如何？”
明耀被欢喜训得脸色通红，坐起身来低着头把欢喜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量几遍，越想越觉得羞愧和惊心，脸色渐渐又白了。
“公主，我……是我的错。”明耀羞愧地起身站在欢喜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任欢喜处置。“多亏有公主骂醒我，不然我将来真的铸成大错，怎么对得起那些刀下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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