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贵妃被触动心事，下棋的兴致也淡了，索性宫女手中的茶来喝，“谁都是从活到死，只是这死和死可不一样，寿终正寝是个死法，被人毒死害死也是个死法，最可怕的是那冷宫中的女人，花朵一样的年纪生生熬到青丝成霜，人不人鬼不鬼的憋屈死，本宫啊，自知没份心性更没那个脑子，还是求个安稳的死法吧。”
玉昭仪和福贵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头去。
好一会儿，玉昭仪幽幽地叹息说：“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从进宫就开始熬着？宫里的女人那么多，皇上却只有一个，便是不偏不倚雨露均沾，一两个月之间也不见得能轮上一回，若能有个一儿半女，心里有个盼头，这日子还好过些，不然可不就是熬着呗。”
福贵人托着腮痴痴望着湘妃竹上斑驳的纹路，“没进宫的时候，只觉得宫里吃的好穿的好身份又尊贵，不知道有多盼着能进宫呢，进了宫却觉得每天过得都没滋没味的。”
梁贵妃长叹一声，勉强打起精神来，“本宫是老了没了盼头，两位妹妹都正青春年少，好好在皇上跟前儿服侍着，将来得个一儿半女，这日子也就好过了。”
玉昭仪往四下看看，见附近没有外人，帕子半掩着嘴凑近梁贵妃：“娘娘当初是怎么得了公主的？可有什么秘方赏我们也用用啊。”
“是啊是啊，宫里女人这样多，能怀上龙种的都没几个，娘娘却能连得两位公主，一定有什么秘方吧。”福贵人也眼睛亮亮地盯着梁贵妃央求道。
梁贵妃掩着帕子笑个不住，好一会儿才缓了缓气息说，“多侍寝就是最好的方子，其他都是瞎扯淡。”
玉昭仪和福贵人不好再缠着问，便笑着转了话题，三个人下了盘棋又在附近走了走，天色暗下来才各自回房。
问菊见四下无人，边给梁贵妃换衣服，边愤愤不平地说：“玉昭仪和福贵人脸也忒大了些，别说没有什么秘方，便是有又为什么要给她们？说是跟娘娘沾亲带故，素日却在董贵妃那边不知多亲热呢，这会儿董贵妃病了，有求与您了，又跑来献殷勤，呸，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梁贵妃含笑瞥了问菊一眼，坐到妆台前拆头上的发饰，淡淡说：“宫里的女人不就是这样，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煽风点火，看了这么些年你还没看习惯？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不喜欢便不理会她们就是了。”
问菊咬了咬唇，低声说：“福贵人虽然可恶，话却说的也在理，娘娘如今在宫里份位最高，凭什么让太子妃处处抢风头？”
梁贵妃脸上柔和的笑意渐渐褪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问菊。
问菊意识到自已说错了话，扑通跪倒在梁贵妃脚边，急切地辩解：“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打，只是奴婢实在是气不过，替娘娘冤屈得慌，太子可还不是天子呢，太子妃凭什么处处以后宫之主的模样自居？奴婢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这历朝历代的太子，也不见得最后个个都能真当上天子，娘娘当争则争，不然都要被人踩到地下去了。”
“混账，糊涂。”梁贵妃气急，伸手推问菊一个趔趄，“这种话是该说出口的吗？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是不是，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吗？皇上属意的储君主有一个，那就是太子，一直都只是太子，不然你从我为什么要在明珠郡主面前都要百般做小伏低赔小心？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不管，也跟我无关，你是我贴身服侍的，还把这种话明晃晃说出来，别人会怎么想？你这是要害死我。”
问菊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也并不是完全听懂梁贵妃的话，但是她知道梁贵妃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气得连称谓都乱了，连连磕头不止，“娘娘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娘娘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奴婢以后再不敢说这样的话，娘娘息怒啊。”
梁贵妃捂着胸口瞪着问菊，好一会儿才缓了口气，轻声说：“你起来吧，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这种话以后万不可再说了，不然你还有我，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问菊又磕了个头才抹着眼泪爬起来，继续帮梁贵妃拆头发。
问菊跟了梁贵妃多年，自然感情与别人不同，梁贵妃从镜中看到她额头都青肿了，心里也是忍，轻轻叹息着说：“你去拿药油擦擦额头吧，叫红绡过来服侍就是了。”
问菊不敢再顶撞梁贵妃，乖乖退出去叫了红绡进来，自去下房抹药油去了。
欢喜和碧柔下午也在附近走了走，山间清洌的空气让人感觉很舒服，两个人说笑着走走看看，直到赏过晚霞之美，才慢慢回到精舍。
晚饭自然还是素斋，喜鹊担心欢喜吃不惯，特意从家里带了几小坛腌菜过来，反寺里供应的馒头切了片，涂上鸡油和调料用小炉子烤透，再配上清粥小菜，味道还真不错。
用过饭欢喜和碧柔都累了，便各自回房沐浴，早早就睡下了。
明耀却还在书房里对着书本发呆，事实上这一整天他都处在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明天就是初三日了，今天欢喜走后，明二夫人已经把明耀叫到正院两回，又是哭又是说又是劝，一定让他明天去柳叶胡同去，生怕他明天临时改了主意。
明耀不想伤了明二夫人的心，从小到大明二夫人都把他当成心肝一样疼着宠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给他。
男人多几个妾室也无妨，只要自已把公主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其他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儿，是个摆设。
明耀一遍一遍在心里说服自已，只是一想到公主可能会对他投来的失望的目光，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这一天来只能躲在书房里对着书本发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驸马爷，您今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给您看看？”小吉祥凑近明耀身边，殷殷切切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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