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并不觉得方森岩的演技能好到淌下血泪的程度。
那何止是演技炸裂？
纵然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中的奥斯卡影帝，戛纳影后，也决计做不到那种万念俱灰唯剩复仇的程度。
方森岩对铁中乾和厉飞云的深仇大恨简直是无法言喻，任何人只需看他的眼瞳一秒，就能被那种疯狂、暴戾、杀戮、燃烧的狂热所感染。
所以，对那种愤懑感同身受的苏扶，决心给方森岩一个复仇的机会。
“多谢县尊大人！我已无家人，活在世上亦是生无可恋。将来我斩杀二贼之后，这一条命便从此归大人您所有！前方纵是万丈深渊，只要您一个命令，我也将义无反顾！”方森岩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待苏扶将他从青石砖地面上拉起来时，他的头部已是血肉模糊。
苏扶喟叹：“你又何苦自残？留得有用之身，方能报仇雪恨啊。”
“我恨啊！”方森岩双眸赤红，“我恨厉飞云泯灭人性！我恨铁中乾无情无义！我最恨的是我自己窝囊无能，竟是眼瞎耳聋，看不穿铁中乾的虚伪陷阱，看不到厉飞云秘密调动的人马！以至于在我离开山寨的前一日，被人灌了蒙汗药，然后眼睁睁看着妻子被玷污，孩子被摔死，兄弟被虐杀……但我最恨的是自己窝囊无能！我若够强，岂会落到如此田地？！”
苏扶无言。
但方森岩很快在桌子上坐稳，点点脑袋，将张海清从厨房取来的一屉冷硬的包子往嘴里塞：“县尊大人说得没错！我唯有好好活着，才能将那俩混蛋碎尸万段，我必须得好好吃好好睡！孩他娘在天之灵看着我呢！我得把他们杀了，才有资格瞑目于九泉之下。”
苏扶和对一切仍然茫然的张海清，看着他狼吞虎咽。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方森岩便已把包子吞光，然后，他们便看到方森岩忽地将大拇指伸直，然后用指甲狠狠地嵌入脑门正中的头皮，随后狠狠刺入！
鲜血如注。
紧接着方森岩直接将指甲从天灵直直的往下划，伤口便撕裂到鼻梁，然后又拖拽到上唇、下唇，一直到下巴。
一道长长的竖行伤疤，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我，必杀铁中乾与厉飞云！！！”他冷冰冰的话语仿佛直击三魂七魄，带着无穷无尽的怨恨。
“你不是说不再自戕吗？”
苏扶呆了呆之后，本能地就要阻止。
张海清却一把拽住苏扶的胳膊，摇摇脑袋：“不，那不是自戕，而是他们的一种习俗，那叫……黥面毒誓！”
“黥面毒誓？”
“嗯，黥面以前是一种酷刑，就是往犯人的脸上刺字。在本地，黥面毒誓意味着将终生铭记此仇此恨，至死方休。他们每日都会照镜子看着那一条狰狞伤疤来提醒自己。”张海清苦笑，“看来，这家伙是真的要跟双龙寨不死不休了。”
苏扶颔首，振奋地道：“他们自取灭亡，将山寨中最擅长军阵指挥的方森岩逼得转投我们麾下，现在仅剩下一群乌合之众，打起仗来半点战术都不懂，呵呵……双龙山固然前所未有的强大，却爷只是土鸡瓦狗罢了。”
“你且先去后衙休息，然后去饿鬼营中帮我训练一下。”苏扶拍拍方森岩的肩膀，“那批人都是心性纯良的农人出身，我虽然手把手教了他们杀人，但归根到底，他们仍旧有些怂的。你在双龙山这些年，见过很多普通人是如何成长为老辣山贼的，所以，我希望你去帮我做做思想工作，免得将来攻上双龙山时，他们临阵退缩，或者腿软得迈不动步子。”
“交给我！”方森岩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膛，“大人放心，我绝不会令您失望。我的那些兄弟，也都是个中老手，他们……”
“就交由你统一指挥吧。”苏扶随口道。
“绝对不行！”方森岩却是大急道，出言否决，随后他意识到自己情急下有些冒犯苏扶的权威，赶紧跪倒在地，“大人，我终归是投降的匪类，身份仍旧存在嫌疑。而且，我们这些降卒情同兄弟，您若让我们呆在一块儿，容易让他们滋生出异心，甚至是篡权！一般而言，您该将我们打散，分配到不同的军营中去，慢慢消化掉。”
苏扶轻笑：“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懂。但是，倘若你身旁都是陌生人，想让你融入饿鬼营中，起码得耗费一两月的功夫，未免太久了。而且，你要指挥饿鬼营，又得跟基层军官慢慢接触，互相适应，多麻烦啊？不如你直接将自己的骨干力量融入到饿鬼营中，到时候，你的任何军令都能快速下达。”
方森岩一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大人您竟是要将饿鬼营托付于我？！可我初来乍到，何德何能……”
张海清也有些忧虑，毕竟，一名山贼出身的降将，哪怕苏扶想彰显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识人之明，也不该如此儿戏地让他入主饿鬼营的。
苏扶淡淡笑笑：“我不担心你能把饿鬼营拐跑了，也从不怕你们篡权，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的。”
方森岩愕然。
“别忘了，饿鬼营跟你们是有深仇大恨的。”苏扶耸耸肩膀，“饿鬼营中的所有人都是被双龙山寨的人焚毁庄稼，导致无饭可吃，才走投无路加入我麾下的。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说你们是双龙山中的另类，是跟他们一样走投无路且替天行道的侠盗。然而，倘若你们背弃我，饿鬼营的那些人就会意识到你们在撒谎，是群毫无信义之徒，也就会联想到你们跟他们的血仇之人是一伙的。到那时候，最先跟你你们翻脸的就是他们！”
“说的也是。”方森岩喟叹，点点脑袋，“我必不辜负县尊大人对我的信赖。”
“好啦，你也不必太感激，这也不算什么知遇之恩。”苏扶笑笑，“不瞒你说，饿鬼营将来主要是作为屯田军来发展的，他们做事的时间将远远多于上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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