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
五日一回的早朝再次到来，文臣武将很快就绪。
左相柳子善因为受寒着凉，告假休息，右相楚千秋则是依旧精神奕奕，与身后的六部官员相谈甚欢，右相派系完全不介意在朝堂上炫耀肌肉，可见幼帝权威已经一落千丈到何等境地。
御史台的言官们则是三三两两的各自站开，充分表明“君子群而不党”的态度，这是谏言御史们的行为准则。
一众武将也是懒洋洋的，没多少精气神。京师无战事，许久以来的懈怠早已令将门变得怠慢，然而朝廷却唯恐出现武夫当国的现象，所以并不准将门随随便便地去地方掌权。
重文轻武的国策，已然推行三百余年，令四海升平，却也导致边疆羸弱，在北狄人的兵锋铁骑下不堪一击。
宁太后虽然希望能够改变现状，但她只是个读了一辈子《女训》、《女戒》的妇道人家，倘若是后宫争斗，她的确手腕超凡，可论及国家大事，她却没有武则天的本事。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大太监刘瑾冷冷的公鸭嗓很快响彻金銮殿。
“北狄人业已彻底集结完毕！他们的王庭已经开始向我们边境逼近！北方军民水深火热，不知圣明天子有何良策？”楚千秋从队列中走出，淡淡地道。
“提出国策，乃是丞相和百官的事情，朝廷养士百年，你们难道还要靠天子来解决此事吗？”宁太后不满地冷哼。
楚千秋喟叹：“臣觉得，只能坚壁清野。北狄人今年的部队规模跟以往没有多少差异，应该只是劫掠后便会离开。”
“哦，那就通知边境重镇，按照惯例来应付就是。让所有百姓入城防御，田里绝不能留给北狄人一根粮草！所有没法带走的庄稼，一律挖地窖藏匿，或者干脆焚烧干净。”宁太后淡淡地吩咐。
“陛下以为呢？”楚千秋将脑袋转向幼帝，询问这位南朝真正的主人。
很显然，他是在通过行动暗示宁太后：你没有牝鸡司晨的资格，百官只会听陛下的命令，你只是个妇道人家，不够格！
太后在帘子后的脸顿时煞白，气得直哆嗦，但却也拿这位位极人臣的右相毫无办法。
一番讨论之后，众人也没啥新意。
毕竟，在北狄与南朝的绝对实力对比面前，任何的诡计和花招都没有意义。
对方的铁骑堂堂正正地推碾过来，南人除了依靠几个老牌重镇的城墙防御，便是再无其他的防御能力。
浮屠铁骑的恐怖，早已深入人心，没有人敢轻掠其锋。
“哦，对了，哀家这里倒是有一件喜事得告知众卿家。”等到早朝即将结束时，憋了一肚子火的宁太后，则是从帘子后伸出一只素手，将一个折子递给刘瑾，说道，“念。”
“奴婢遵命。”
刘瑾清清喉咙，便大声念起来：“臣临江县令苏扶有本启奏：臣治下山水二贼猖獗，焚毁稻田，阻塞粮道，与奸商勾结企图操纵粮价赚取不义之财。臣忧心如焚，因此前些日子特意向朝廷求助，得到圣天子回复。诏曰：何不食肉糜。臣惶恐，臣蒙昧，百思不得其解。”
“然近日，我剿灭水贼之时，意气风发，乘船矗立于波涛之上，看到鲸鱼跃出水面，看到鱼群沧海洄游，顿时理解了圣天子的意思！于是，我派战船出海，猎回一头十吨蓝鲸，割其肉，整整有五吨有余，也即是整整一万斤！另捕捞到大小黄鱼无数。带回临江县之后，所有嗷嗷待哺的饥民，都以一文钱的价格购买黄鱼，以及一文钱的价格购买一斤鲸鱼肉。”
“百姓也都叹曰：天子所说不错，何不食肉糜？肉比粮贱！所有百姓感念天子恩德，令他们得以吃饱穿暖，因此书写五把万民伞，以感谢天子的德行和诏令。已随奏章附送。”
“臣惶恐！因出海捕捞，可能触犯祖宗国法，有私开海禁之嫌。但臣以为天子之暗示，便是让我冒险去做！毕竟，万千黎民即将饿死，我又岂能为了海禁而眼睁睁看着他们化为白骨？在前朝，雍州大旱，州刺史王恺之私开府库，开仓放粮，被御史弹劾，天子却道：民为先，社稷次之。君臣相得，王恺之终成一代贤臣！臣苏扶虽才疏学浅，能力微薄，也愿意学王恺之一回，为临江县百姓的性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开海禁！”
“另外，臣驾驭战船在大海上巡游之时，偶遇北狄人的船队，不知意欲何为，臣冒死与其激战，击毙六十余人，已将人头全都用石灰封好，送到京城，以示臣精忠报国的拳拳之心！鉴于北狄人无视海禁，肆无忌惮穿梭于四海，臣提议请天子授权，让我训练水军狙击北狄人。臣怀疑北狄人有乘船直下，从江南入侵我南朝腹心的意图，倘若真如我所猜，海禁必须得即刻解除，水兵也须得即刻操练，否则我朝有颠覆之嫌！”
“臣苏扶自知私开海禁罪孽深重，陛下若是怪罪，臣请除我官籍，削职为民。臣本布衣，闲云野鹤，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臣纵然不做县令，也愿意留在临江县与百姓共度时艰。”
“拜谢，苏扶叩首，愿圣天子早日君临四海夺回故土，臣愿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刘瑾清清喉咙，忍不住道：“是个忠臣呐。”
楚千秋的神情僵在脸上，他实在搞不懂，何不食肉糜为何竟是成了真的？？？
临江县的百姓，真的靠着吃鱼就能生活？？？
这是咋回事儿？听上去的确没啥纰漏啊。
“私开海禁，这还是违反国法啊！”一名御史立刻站出，冷冷地弹劾苏扶，“臣以为倘若不重惩一番，从今往后，地方官员都将肆意妄为，不遵国令！”
宁太后冷冷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临江县百姓被匪人将粮食焚烧一空，无米可吃，据说方圆百里的草根树皮都被啃得干干净净，耗子都捉去下锅。苏扶为了让他们活命，派船去捕捞一些鱼类，纵有错，也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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