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三维知道他该打包票说自己绝不会出卖县尊大人,然而,他也清楚,这话十分苍白无力,说出口之后只会令眼前喜怒莫测的苏扶嘲笑自己。何况,张三维心乱如麻,他觉得以自己的秉性,真的很有可能拿钱出卖苏扶。
一念至此,张三维脸色灰败,对他自己的人品都失去了信赖。
没待他给出答案。
苏扶已经是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很好,能够犹豫,说明你还算有救,良心未泯。倘若你毫不犹豫地就否认掉,我只会觉得你假惺惺,毫无诚意可言。所以,这件事我仍旧是交给你去办!”
“可我……”张师爷油滑奸诈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羞愧,“多半很难受得住那些豪门的诱惑。我天性贪财,不是个好东西,我……”
“哈哈,谁不贪财呢?”苏扶笑笑,“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忠诚?任何人的忠诚都是有筹码的。何况,我让你做的事,本来也就光明磊落,根本不怕被人知晓。或者说,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你最好发挥出自己两面三刀的本事,把所有人脉都运作起来,我要让临江县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您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啊?”张师爷有些茫然。
两面三刀是个贬义词吧?
苏扶乐了,主动给他沏上一杯茶,而张三维顿时受宠若惊,慌忙双手捧杯,战战兢兢起来。
“我让你做的事,就是去帮我宣扬一件事:为了保障商路畅通,我愿意将得自许老爷的所有田契拿出来,悬赏松江水贼们的人头!凡是剿匪有功者,无论是谁,哪怕是双龙山的贼寇,也可以将功赎罪,洗去山贼身份,从此带着所有良田在我辖下做个富家翁。”苏扶悠悠地道。
“真的?!”张师爷勃然色变,他骤然意识到苏扶的想法,“县尊大人是想驱虎吞狼?让山贼们去剿水贼?”
苏扶笑着颔首:“没错。这个简单粗暴的计划,你觉得可行吗?”
张师爷一掐大腿:“简直太可行了!许老爷私藏的那些田契,可都是亩产三石稻子的上等良田啊!老百姓们全都垂涎三尺,谁不想能够拥有这样的好田,然后子子孙孙地传下去。”
“只是……”张师爷略微迟疑地道,“恐怕您说的话,那些山贼未必就信啊。”
他苦笑着摇摇脑袋:“以前的那些县令老爷们太懦弱,而且朝令夕改,他们在招安山贼们时许诺的条件,十之八九也都是胡诌出来的,最终根本无法兑现。百姓们对官府的信赖,也就被挥霍得一干二净了。”
“哦,官府的公信力也丧失了啊。”苏扶点点脑袋,“不足为奇。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统统都是垃圾,也就难怪都被姓许的给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说,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暂且划分为两步。”苏扶竖起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
他按下食指:“第一步则是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帮我四处宣扬悬赏的事情,告知全临江县的每一个人!尽管大家可能将信将疑,但总而言之,先做再说,将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过来。”
“第二步。”苏扶又按下中指,唇角翘起,“就是找个托儿,提升公信力,让大家相信我真的会兑现承诺!这事实在是简单,比如说,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个张海清,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三维恍然醒悟:“县尊大人的意思是,让张清扬假冒成击毙松江水贼的英雄,然后,您出面大大嘉奖他,做戏给全临江县的人看?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
苏扶却是嗤之以鼻:“为何非得假冒呢?”
“啊?”张三维满脸茫然。
“我需要张海清真的去提两个松江水贼的项上人头来,悬挂在临江县的城门上昭告四方,以儆效尤!”苏扶神情凛然地道,“然后,我再名正言顺地给予他奖励,在县衙前,当着所有临江百姓的面,将田契交予他。”
“张海清那小子毛都没褪干净,办事恐怕没那么牢靠。”张师爷对张海清持怀疑态度,并不觉得他有跟悍匪激战的胆量。
苏扶则是意味深长地道:“人活在世上,当他没有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便将所向披靡,化身战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海清既然没了活路,那他就只能豁出去跟水贼拼命。呵呵,而那些水贼呢?他们这些年活得相当滋润,做事也就会瞻前顾后,会怕死,所以他们就会输。”
一群已经有了落草为寇觉悟的穷鬼,濒临饿死,别说让他们去剿匪,就算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多半能豁出性命去做。
“是!县尊大人,那我就立刻去散播消息。”师爷张三维决心将这件事做好,彻底获得来自苏扶的信赖。
这些年下来,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门,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着临江县的兴衰荣辱。
以前的那些县令们,要么脑满肠肥,很快就跟本地豪族同流合污搜刮民脂民膏,要么迂腐蠢笨,固然一腔热血,却很快被许家为首的豪门架空权力,被小吏集团攫取权柄,沦为摆设。
只有苏扶!
这个新来的年轻县令,居然有魄力先斩后奏,直接将许家摧毁。
而且……他竟然跟刑部尚书关系匪浅。这是这位师爷好不容易探听到的消息,也是目前维持张三维忠诚度的关键。
根据张三维的想法:朝中有人好做官。有着刑部尚书这样厉害的靠山,苏扶应该只是来临江县历练几年,随后便将回京任职,到时候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自己如果能够在此之前向他靠拢,那将来便能跟着鸡犬升天。
一念至此,张三维咬咬牙,直奔小吏们做事的班房。
衙门班房中。
一众小吏们正其乐融融地聊着天,品着茶,极为悠哉。
以典史王清和主簿孙曦为首,这群人紧密联合,而几个衙差则是乖巧地为他们捶腿和捏背,活脱脱一群奴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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