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伪物
原夕暮和林怀恩又聊了一会，就被制片组的女工作人员叫走了。
对方帮她检查了下脸上的妆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让她“登台”了。
一开始，林怀恩还觉得，以她此时的绝佳状态，一定会压制住沉溺于暗恋之中的英弥玲, 将整个镜头中心都抢过来。
结果林怀恩却没想到，少女在登场的一瞬间，就很好地融入到了背景之中。
在进入舞台的一瞬间，原夕暮身上的张扬感，就沉寂下来。
林怀恩很难描述那种感觉，但是当少女走到英弥玲身边, 俯身低下头去的时候，林怀恩甚至不能感受到她在哪里。
只有头上的金色发簪, 一晃晃的, 让人觉得稍稍有些奇怪——
“为什么在一名下人身上，会有如此耀眼的头饰？”
就像是要说出他的心声一样，玛莉拉的声音，从林怀恩的身后传来。
她的语气中满怀着感慨、憧憬以及淡淡的嫉妒：
“之前试镜的时候，美术组为风枫准备的，是更加普通的金色发簪，但是所有人没想到，在戴上普通的发簪后，夕阳汐雪的存在感，会湮灭得那么彻底。”
“这本来是好事，毕竟作为英弥玲的近侍与替身，风枫本来就该低调。”
“但所有人看过样片的人，都觉得，当夕阳汐雪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就像是从屏幕里突然跳出来的一样，太过令人惊愕。”
“所以美术总监连夜找到一位艺术家, 制作了现在这枚金色发簪，这才压制住她那太过夸张的演技——”
玛莉拉注意到林怀恩的视线, 指了指原夕暮，说道：
“你注意她的肩膀，以及走路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位习惯了低眉垂首的普通人，即便就站在镜头中央，距离男女主角极近的地方，也会低着脑袋，把自己过于精致的容颜隐藏在观众的视野之外。”
“此时此刻，只有她头上的发簪，能够提醒观众，原来在男女主角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少女，一直守望着两人……”
说到这里，玛莉拉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或许觉得这不算什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肢体语言，尤其是那近乎本能的潜意识动作。”
“普通人或许会觉得，我和英弥玲这种随时都可以哭出来的天赋, 就已经算是天才演员了——”
“但是真正的天才演员, 是夕阳汐雪那种——”
“当你给她一种人设后，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无法随意调整，完完全全地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变成了‘他者’。”
“她的内在，是完全统一的。”
“所以她才会认为，自己的精致容颜，本身就是属于风枫的，她就是风枫。”
“而有着不亚于公主的夸张容颜的风枫，在面对其他人的窥探时，会怎么隐藏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她的答案。”
“即便真正的风枫在这里，也会像她一样这么做。”
“如果她做不到，真正的风枫也就做不到。”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演员’。”
“不是我们这种‘伪物’能够媲美的。”
看着玛莉拉的背影，林怀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幸好，在向林怀恩说了这些话之后，玛莉拉低头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
“不好，把眼影都弄花了，让您见笑了。”
此时的玛莉拉，身上穿着和英弥玲一样的礼服，只不过要简单很多，很符合她所扮演的“女官”的角色。
“我觉得，你和英弥玲，能够被沈万山导演选中，应该没你说得那么差？”
林怀恩想了想，安慰她道。
然而玛莉拉只是摇了摇头，神情间仍旧柔柔弱弱的，似乎已经有些认命：
“林先生，你不知道，大多数演员，都和我以及英弥玲一样，都只是‘恰好’满足了观众的某些幻想。”
“我们虽然也懂得演技，但那不过是尽可能地表现我们‘本质’的手段。”
“或许你觉得纳兰明德很不自量力，明明只有十几岁，就试图去挑战剑术导师这么难的角色。”
“但是我却很羡慕他，能够有这种‘做出改变’的勇气。”
说着，玛莉拉摊开手，拉着袖摆，学着原夕暮的样子，在林怀恩面前转了一圈。
相比原夕暮的灵气，玛莉拉的演技有着她自己独特的味道，很柔和，像是熏风拂面。
而玛莉拉自己也很清楚这点，她看着林怀恩的表情，有些忧伤：
“你看，是不是很‘玛莉拉’？”
“我和英弥玲，一辈子都不可能像‘夕阳汐雪’那样，突破自己的‘本质’。”
“我不是英弥玲，不会觉得这种瘸了腿的演技，可以和‘夕阳汐雪’这种天才一较高下。”
“我只是很恐惧……恐惧如果夕阳汐雪来扮演我的角色，会不会比我做得更好……”
“这样，就连我自己的‘本质’也会被夕阳汐雪，一并给击溃了……”
“我认识的好多演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放弃成为演员……”
“林先生，你觉得，和夕阳汐雪相比……”
“我的‘本质’是否真的不堪一击？”
“我……”
林怀恩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然而还不等他说出答案，他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块头巾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
然后他的嘴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有人松开了他的手臂。
他下意识地拽掉脑袋上的头巾，却只看到玛莉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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