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霞突然停在窗边，愣了足足有两秒钟，沈芊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走过去。
“你坐着，我给你倒杯水！”余光看见沈芊走近，方霞反应很大地拦住她。
她本意是不想沈芊看见沈兰城站在楼下。
可却没意识到，这样明显的阻拦动作，反而越发显眼。
沈芊已经看见了楼下的沈兰城，她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问道，“他每天都会来？”
方霞转过脸，表情复杂，“隔三差五的吧。”
话虽然这么说，实际上方霞每天买菜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有车停在马路对面。
起初一两天，她没意识到。
二十六年过去了，方霞早就不会再自作多情。
直到前两天，她远远望见沈兰城从那辆车里下来，这下子，方霞才明白过来，原来沈兰城每天都来。
但不是每天都会下车。
大概他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多微妙……
需要他的时候，整整二十六年杳无音讯，现在已经不被需要的时候，他却站出来，说要补偿妻女。
迟来的补偿跟后悔，实际上，对当事人没有任何意义。
最大的意义，无非是减轻沈兰城自己心里的愧疚感……
但方霞不想跟沈芊多聊这个，当沈兰城出现的时候，她其实才明白，自己这些年，一直把对沈兰城的怨恨，投射在了女儿身上。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再让沈兰城影响到沈芊。
“别看了，你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花茶喝不喝？你兰姨前两天拿了一罐给我，说是对身体好。”方霞问道。
“好。”
得到回答，方霞点点头，直接往厨房去了。
另一边，沈芊径直出门。
这个时间点，左邻右舍的老人家都出去晨练去了，楼道里很清静，沈芊走到一层，看着不远处的沈兰城。
沈兰城看到沈芊下楼，有片刻的惊讶。
中年男人英俊温和的脸上，表情也是明显的诧异，除此之外，还多了隐隐的喜色。
他并不知道女儿今天也在。
沈兰城更加没想到，沈芊看见他，会直接下楼。
他原本以为，沈芊即便看见，也会当做完全没看见。
无论如何，沈芊肯下来见他，都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如果你再来骚扰我母亲，我会报警。”
沈兰城唇边隐约的笑意，却因为沈芊出口的第一句话，就这样僵住……
他还以为，还以为……
“芊芊，我不是……”沈兰城对上沈芊的眼睛，嗓音微微发哑。
对面的人，有跟他相似的眉眼气质。
沈芊在五官上算是得天独厚，完全挑了他跟方霞的优点继承，可原本应该是至亲，此时此刻，沈兰城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却五味杂陈。
微妙得难以形容。
“我，就是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你有这个时间，又很想补偿什么，不如去做义工回馈社会。”沈芊一句话戳穿。
“……”
沈兰城侧面线条微微僵硬。
是啊。
他每天过来，在方霞楼下待一会儿，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人总喜欢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再卑劣的行径，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他沈兰城也不例外。
“我查过你这些年的事情。”沈芊看着陷入沉默的中年男人，继续说道。
沈兰城面上一惊。
随即释然，他的女儿，已经不再是小孩子。
沈芊足以成为他的骄傲，能查到他这些年的经历，也很正常，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心中甚至有一丝非常隐秘的喜悦——
既然沈芊愿意去查，是不是代表，女儿至少还是在意他这个父亲的？
然而这个念头，也不过稍纵即逝。
沈兰城比谁都明白，他那份二十六年的“履历”，如今是他最大的劣势。
如果是狗血家庭剧，或者家庭调解节目里，有这样一个失踪二十六年的父亲，至少还会给这个父亲安排一个足够煽情、催人泪下的理由。
这样，才好给节目的结尾，安排一个大团圆。
可他沈兰城没有。
二十六年来，并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将他绝对困住，阻止他回来看自己的妻女。
他仅仅是不那么在意，而已。
沈芊看着神色变了又变的沈兰城，接着说下去，“只有我看过，我妈妈还不知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还是你根本没想过解释，不过打算每天过来楼下站一站，自我感动？”
“……”
其实沈芊的语气很平静。
虽然是质问，也听不出什么愤怒的口气。
她云淡风轻的，就好像普通认识的人，打照面寒暄一般。
可沈芊每一字每一句，都扎得沈兰城张不开嘴，为自己辩驳。
“芊芊，是我做错了，如果你和你妈妈不想看见我，我暂时不会再过来……”
沈兰城话音未落，却被沈芊打断了。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过来。”沈芊语调波澜不惊。
她听见沈兰城道歉，说他如何亏欠、做错了，心里已经没了任何感觉。
也没有不久前，第一次见到沈兰城之后的不适生理反应。
至于沈兰城的认错，换做其他人，可能真的认为沈兰城错的离谱，罪无可恕，毕竟，他是在妻子分娩，生下女儿的当天消失的。
他有手有脚，这些年不过是事业起起落落，又没有大病大灾，怎么就能做到，二十六年都不出现呢？
可换做沈芊，她并不觉得沈兰城错得有多离谱。
人都是自私的。
甚至于，沈芊在看沈兰城这二十六年经历的时候，某种程度能够理解他。
但她始终不打算跟沈兰城和解。
“芊芊，我……”中年男人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这张脸已经格外被厚待，只有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才能看出时间的痕迹。
沈芊截住了沈兰城的解释，她都能猜到沈兰城想说什么，无非是这些年有什么理由，导致他没有回来。
事实，远远要比纸面上的资料看起来复杂得多。
其实在看那份资料之前，沈芊也犹豫过，因为她不知道假如沈兰城的消失，真有不得已的苦衷，到时候，会是什么局面。
尤其，她母亲会怎么想。
可看到沈兰城，仅仅只是不在意她和母亲之后，沈芊反而释然了。
“你可能有理由，但最大的理由无非是，你没那么在意我们，你不妨诚实一点，沈先生。”沈芊看着她多年未见的父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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