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燕子归来,几度香风绿户开。
人间乐事知多少,且酹金杯。管咽弦哀,慢引萧娘舞袖回。
初来时,梨花还在绽放在枝头,如今,一朵朵的花瓣如一只只断翅的蝴蝶随风漫天飞舞,更增添了暮春时节的哀愁。
一转眼,王满堂入宫已经三年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她仍然是个普通的宫人。当时一起进宫的姐妹,有的被送出宫去嫁人,有的被皇上看中选作了妃子,有些被送入了道观佛堂……自己呢?十六岁的少女,难道一生要在禁宫里终老吗?
我的美丽在这里灿烂地盛开,而你却不知道!
她始终清楚地记得她进宫的那一天。
“大人,衙门外的秀女榜单上为什么没有民女的名字?”
“叫什么?多大了?”
“王满堂,十三岁。”
“原来是霸州美人啊,你真的想进宫吗?”
“若是不愿意,还来参加选秀女干什么?”
“真是奇怪。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唯恐被选上,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你可倒好,居然自请入宫?奇事啊奇事!”县令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凭你的美貌,嫁给富家子弟本是轻而易举的事,你呀还是回家吧!”
“不,算命的说,我有陪龙伴驾的命。”满堂想起了父亲教训自己的话,“有一日,我曾梦见有一条青龙躺在我的身边。”
县令无法:“你这个小姑娘啊!其实,你已经被选中了,是你的父亲花了几百两银子,贿赂了选官,才将你从名单上划去的。”
就这样,王满堂带着满腹的憧憬和冒险进了这个紫禁城。
她为了他不顾大家闺秀的矜持,她为了他不惜抵抗父命,她为了他冒着全家的生命危险抗旨不尊;而他呢,一面对她花言巧语,一面又转而搂抱她的表姐,呸!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王满堂就气得直跺脚。
她抬起头,平静一下愤懑的心情。
她要让赵万兴知道,她王满堂没有他,一样过得好,甚至会更好!她想到了赵万兴找不到她时沮丧的表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想笑。
然而极度高兴的时候总能让人联想到寂寞、死亡……
“唉……”王满堂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看着一个个从自己身边匆匆而过的宫女。她看不清她们是何模样,她们总是在诚惶诚恐的低着头,仿佛在欣赏自己单调的脚尖,或是匍匐于地,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王满堂抬头看了看天空,空中正有几片白云在自由自在地飘浮着,偶尔也有一两只飞鸟随着尖利的叫声冲破云层,宫墙之外的世界会是什么?也有这美丽的梨花飘雪吗?
满堂突然有些责怪自己当年的冲动。
“王满堂?你在想什么呢?”一只苍老的手掌来来回回地挡住她前方的视线,“王满堂,快走吧。”
这只手掌的主人便是宫人宁女官的。宁女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许是保养的比较好,仍能看出她年轻时如何的美貌。她虽是年已四十多岁,但是在宫中也有四十多年,她可谓是从一出生便在了宫中。
“宁女官,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王满堂站定,问道。
“浣衣局。”宁女官不屑地答道,声音冷冷,没有温度。
浣衣局,顾名思义就是伺候的地方。它位于德胜门以西,是二十四衙门中唯一不在皇宫中的宦官机构,里面大多数是犯了错的宫人。
“为什么只带我一个人去?”王满堂质问道。
“你想怎么样?”宁女官觑着她,冷笑道,“这紫禁城是皇上的紫禁城,自然这紫禁城里的一切也都是皇上说了算。”
“但是,我还没见着皇上。”
“皇上是什么人呀?是说见就能见到的?”宁女官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把你贬到浣衣局的。”
“为什么?”
“为什么?哼哼……”宁女官瞅着她直发笑,“有时候,漂亮也是一种错误,在宫里呆久了,你也就明白了。走吧……”
王满堂登时如遭雷击,站着只不动。
宁女官以为她不愿意,便道:“进宫的宫女哪一个不希望见到皇上而一步登天,可是呢,大部分的不过是在这宫墙之中做着长年的劳役,最后到老了甚至还回不到家中。”
“你信命吗?”王满堂突然道。
宁女官不答。
“我信命,我不会一辈子呆在浣衣局的。”王满堂抬起头,她的斗志仿佛一下子都回来了,高高兴兴地,迈开了大步,随着宁女官向浣衣局方向走去。
——十六岁的少女,青春和生命不是才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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