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派崔克知道在世界杯决赛上进球的感觉会是不一样的, 但他没想到这么不一样，何况他进的是这样一个球。他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变得无比粘稠，心跳剧烈到他怀疑他是否可以继续保持完全的清醒。也许在这半分钟，在所有队友包括替补席上的正牌队长哈利-凯恩都奔上来肆无忌惮的疯狂庆祝的这半分钟里，他无需保持清醒。他指向夜空的两个直角早已被人群淹没，英格兰人吼叫声欢呼声仍然震慑球场, 仍然在他的耳畔。谁的唾沫星子喷到了谁的脸上这时候显然他妈的一点也不重要。
在某一秒，派崔克猛地清醒过来，他看着队友们兴奋的红脸, 有的甚至青筋暴突, 他猜测自己差不多也是这番模样。反正菲尔看上去像他妈的暴徒，本杰明的绿眼睛睁得很大，子翔的每一句喊叫都包含F-word，JT、Jake、文森特、格伦、基兰等等，他们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好像他们已经赢得了比赛。
……只是，他们还没有。
下一秒，派崔克低喊道：“听着，小子们，嘿, 都他妈的听我说……”
于是人们看到角旗区庆祝的英格兰球员短暂围成了一个圈。
时间不多, 派崔克知道，不过他要说的话也很简单。“我们会赢下这场比赛, 但比赛还没有结束, 远没有结束, 记住这个！”
这一圈人整齐划一地低声应答，“AYE！”
人群散开，本杰明一边往中圈跑一边往边线看。他看到教练组的庆祝也差不多结束了，他之前瞥到马克跳到了鲍比身上，她加入了他们，仨人围成一圈蹦跳着像幼儿园的孩子。这是足球的魅力，它可以在某个时刻把任何人变成一个快乐的纯真的孩子。
“谢了，本，那可真是……非常有想象力的助攻！你是最好的wingman！”
本杰明肩膀上多了一只手，男人的声音就像刚才那样，既具有领导力又十足的抚慰人心。本杰明侧过脸，眼前这个派崔克绝对不是他刚认识时的那个派崔克了。当然，他自己也不是那时候的本杰明。
派崔克的目光也往场边瞥了瞥。
法国队队长保罗-博格巴跑到场边跟法国主教练齐达内捂着嘴商讨着什么。
本杰明抬头看了看时间，刚刚到30分钟。
场内英格兰球迷的歌声四起。
比赛才进行了三分之一。
“别谢我，派特，你打进了一个更有想象力的进球。”虽然庆祝动作没什么新意，本杰明咧了咧嘴，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以及，他从来不是wingman，他尤其不想当派崔克的。不过，在世界杯决赛上留下这么一个助攻，是任何球员的梦想。
派崔克拍了两下本杰明的肩膀，向前跑去。
本杰明再次看了看边线，博格巴似乎已经跟齐达内说完了。法国应该会有变化。他想。
事情就是这样。比如如果不是菲尔的那个球传大了，他就没必要用倒勾的方式救球——谁能想到那会成为一个神奇的助攻呢？
*
“十六年前，本还是个小男孩儿，那个夏天，只要我在家，他就持续不断地拽着我，跟我说，他真的很想去看世界杯决赛……”萨缪尔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窗外如潮水涌动的人群，他的声音无比沉稳，他的情绪也如此。
半分钟前，就连内森尼尔都跳起来了，那时候萨缪尔-汉密尔顿也不过是鼓了鼓掌。倒不是说美国人多么支持英格兰人，但那的确是一个神奇的进球，包括助攻和整个进攻的过程，都很神奇。这种情况下，又是在现场，你会认为哪怕平时不看足球的人也会被感染。
这时内森尼尔已经冷静下来，他跟女朋友安妮塔击了个掌，继续听穿着笔挺的中年英国男人说话。萨缪尔年近五十，依然保持着健康的身材，不同于运动员那种，而是很体面。他的妻子同样很体面。不过黛布拉在进球发生的那一刻，叫出了声，像英格兰队的超级粉丝。
“……谁能想到，十六年后，小本会在世界杯决赛上为英格兰助攻？”萨缪尔说着转过脸，冲美国商人微笑，平静地说，“我很为他高兴。”
内森尼尔注意到萨缪尔说的是为儿子高兴，而不是自豪。他与安妮塔对视一眼，接道，“我确定你如此。我是说，如果小丹尼十六年后在世界杯决赛上或是超级碗上有本一样的表现，我会高兴疯的。”
萨缪尔依旧微笑着，他的目光扫过混血小男孩儿，他礼貌地点头。
在内森尼尔看来，萨缪尔无论如何都太假正经了。包厢里，电视的镜头正给到进球瞬间英国王室成员的反应——他们表现得可比萨缪尔兴奋太多。
萨缪尔也看到了电视上的那一幕，他淡淡说道：“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政治的，足球或者追逐一个姑娘。”
“汉密尔顿先生……”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安妮塔突然说道。
“萨姆。”萨缪尔微笑着纠正了年轻的女孩儿。
安妮塔笑了下，改变了称呼，“萨姆，我只是想说你的观点很有趣。”
“亲爱的，我丈夫就是这样……”萨缪尔夫人说道，她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的言外之意。
内森尼尔脸上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跟一个不喜欢足球的英国人聊足球确实很有趣。当萨缪尔谈论它，这场世界杯决赛似乎变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足球比赛。他为什么不这么认为呢？萨缪尔很清楚无论这一刻全世界那十亿人多么为它激动，明天，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要为房租或者房贷苦恼。萨缪尔-汉密尔顿可能是对的，至少他做到了把任何话题变成政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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